|
在我的少年时代,街头呈现“三厅一室”(歌舞厅、电子游戏厅、录像厅和台球室)的景象。那时我还小,加上受教育的影响,我从不去歌舞厅,是觉得那里灯红酒绿,是大人们的世界。出入歌舞厅的男青年,喇叭裤,大波浪头,吊儿郎当;女青年们还好,看得还顺眼些。剩下的“两厅一室”,尤其是录像厅我就是常客。
现在的年轻人都有一部手机,随身携带,想刷什么剧随时都可以。然而,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,别说手机,就是呼机都没出现,电视机虽然开始慢慢进入生活比较富裕的家庭,但电视节目也少得可怜,每晚只播一集的电视剧总是让人望眼欲穿。好在那时有一个神奇的地方出现了,不仅可以看到没有广告穿插的电视电影,还绝大多数是进口的片子,这就是一个叫“录像厅”的地方。
那个时候,无论男女老少对录像厅的向往,一点不亚于如今小年青对奶茶店的向往。这个遍布大街小巷的场所是当时人们的对外窗口,亦是人们的精神食粮之一。如今的录像厅已经不复存在了,然而,那个年代独有的记忆却一直存在于时代经历者的脑海里。
我不知道录像厅是公家开的还是私人承包的,反正不交钱根本进不去,好在价格不贵,一块钱门票,可以看四部片子。看完不想走也没关系,四片轮放,再看一遍就是。对当时录像厅最深的印象,一是烟雾缭绕,如果那时有监测设备,PM2.5浓度应该长期在500以上;二是很多男青年都带着女朋友一起看。当时的年轻人谈恋爱没几个地方可去,两块钱就可以打发一天,确实蛮好。
录像厅港片最多,几乎被“二周一刘”承包,二周是周润发、周星驰,一刘是刘德华。这三人当中,周润发又是年轻人心目中的港星老大,《英雄本色》《龙虎风云》《义盖云天》《秋天的童话》……他主演的电影,让无数录像厅的观众如痴如醉。对比周润发,周星驰太浅,刘德华太嫩,只能当小弟。当然《古惑仔》系列电影也随之收获了不少影迷。
每个录像厅绝对都是县城较为热闹的一个点。无数的故事发生在录像厅,情生情变,江湖寻仇,罗汉火拼,都时常从录像带中演绎到录像厅内。对于一个青少年来说,录像厅是接触社会的绝佳场所,这里可以成为一个城市孩子仰头所能看到的全部天空。
录像厅的生意火了,自然就吸引更多的老板投入这行。不管是什么行业,只要发展到一定程度,多多少少都会有着一些藏污纳垢的地方。有些录像厅老板为了让自己获利更大,除了从正规的文化部门领到那些口碑好的片源,还会在各自的隐秘渠道上搞到些三级甚至H片,他们以此为噱头,吸引了不少潜在的目标客户。经营者不同,经营方式也不同,不管是何种经营者何种经营方式,当年的录像厅正处在风口上,无论谁从中都能分到一杯羹。
我跟风在老街开录像厅的时候,已经是1997年,录像带渐渐被VCD取代。那年发生了两件大事,一件是香港回归,另外一件是《泰坦尼克号》公映并火遍全球。我先是在南昌老福山地下商场书贩子那里淘来的香港杂志中看到了《泰坦尼克号》的图文报道,然后去南昌长途汽车站边的碟片店中看到了新到货的《泰坦尼克号》盗版碟,且只有两三套,当即便花费50元巨资购买了一套回来,第二天在自己的录像厅播放。
那一天的录像厅人满为患,生意空前的好,因为电影院还没放映这部片子。盗版的《泰坦尼克号》画质低劣,声音时高时低,镜头一会往左歪一会往右斜,明显是在海外上映时偷录的。但奇怪的是,无论后来看高清还是蓝光的视频资源,所带来的震撼感都完全比不上当年的盗版。那种集体观影时的全情投入,杰克与露丝最后的告别,以及悠扬的音乐,制造了一种奇妙的氛围……那张盗版碟反复播放约一个月之后就彻底废掉了。
记得为了开办这个录像厅,我花光了多年积蓄还借了不少钱,在五交化买来当时最大屏幕的电视机,32吋,还买了当时那里最贵的音箱。那时吃住都在录像厅,住录像厅里临时搭的简易木床,宁愿和录像厅粉丝们一起吃方便面、榨菜,也从不进不远处的红峰餐厅。有几位忠实的观众,每天录像厅一开门就早早地进来,什么话也不说,一直看到午夜后离去。有的时候午夜也不走,太困了就睡椅子上,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多的时光可以浪费。
录像厅里放映最多的一部影片叫《龙虎风云》,周润发和李修贤主演的,这部电影被放了几十上百次。《龙虎风云》在出品时间上比《英雄本色》晚了一年,但在经典程度上毫不逊色,卧底警察与黑帮老大的许多经典对话意味深长,余味无穷,乃至于在清晨时分没有顾客上门的时候,我也会放这部影片,周润发与李修贤的声音,在空荡荡的老解放路街头回荡着。偶尔有洒水车经过,留下一条湿漉漉的街面,我就坐在录像厅门口,看着有着一个个小水汪的街面和远处布满晨曦的天空发呆。
录像厅的黄金时间大约经历了十个年头的样子。到1998年,VCD在城乡得到普及,租赁、出售碟片的小店开始大行其道,许多人都或买或租碟片在家里慢慢地看,进度条想拉就拉,精彩镜头想重复看几遍都没问题,录像厅显然不能做到这一点。于是,那些录像厅的老客户自买了VCD后,基本宅在家中看碟片了,录像厅的营业额因此受到很大的冲击。有些规模小的录像厅开不下去关门大吉,规模大的也只好改成歌舞厅,后面直接变成了网吧。我短暂的录像厅老板生涯也告终止。
录像厅关门的前一天晚上免费开放,屋里坐满了前来告别的观众,橱柜里没有卖出去的瓜子、方便面和香槟、桔子水,也全部拿出来招待了那些陪伴我三个多月的年轻人。到了半夜12点,在一片“换片”的呼吁声中,我换上了他们最爱看的一部电影,给在场的每位烟民发了一根“芝城”,交代了其中一个人帮忙在影片结束之后随便换他们喜欢的看,然后我倒在隔壁木板床上昏睡过去。
早晨醒来的时候,录像厅已经空无一人。我走出屋子,拔掉音响的电源和音频插头,“哼哼哈哈”的打斗声戛然而止。
录像厅关门后的第二个月我就结婚了,录像厅里的电视与音响成了新婚家电。以这两桩事为标志,我算是彻底告别了青春期。 |
|
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
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,没有账号?立即注册
x
|